七个耳洞

七个耳洞(一)

成在三岁的时候, 奶奶找大师替他算了一卦. 说他男生女相, 体弱多病, 难养! 于是奶奶找人替他在左耳上穿了第一个耳洞. 用一根茶梗穿在那里, 防止肉长愈合. 成已记不住第一次的那种疼痛了. 那时太小.

成的老家在四川都江堰近边的一个小镇上, 父亲是一家工厂的技术工人, 母亲是镇上医院的一名护士, 家境虽不算殷实,但也算得上幸福美满.

在成七岁那年, 母亲认识了一个有钱的香港男人, 抛下他们父子俩跟人走了. 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母亲收拾好东西, 走过来捏捏他 脸蛋, 突然又控制不住流着泪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母亲使劲亲了亲他的脸蛋,推开他, 决然地走了出去. 成依在门口, 默默地望着母亲的背影. 他知道外面停着一辆车, 那个男人在接她. 母亲走的时候, 成没有流泪.

在当天晚上, 成才开始害怕, 他开始了号啕大哭. 父亲跑过来, 把他抱起到自己的床上. 可是成依然大哭不止, 父亲就紧紧地抱着他, 把他的脸蛋贴在自己的脸上, 无助地任由成哭闹. 成感觉到父亲的眼泪凉凉地流过自己的脸蛋, 成听到父亲呼吸里沉重的叹息, 成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哭累了疲倦地睡去.

父亲在母亲走后沉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 毅然辞职远赴上海, 成就和奶奶两个人生活.奶奶是一个退休的语文教师, 喜欢古诗词和种花. 于是奶奶常教成背一些成怎么也不懂的诗词, 也常教成学些插花.成喜欢和奶奶生活, 奶奶总是给成买很多好吃的, 对成百依百顺. 成有一天告诉奶奶, 说他想再穿一个耳洞. 奶奶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终于答应了他.于是成在母亲走的那年打了第二个耳洞.

七个耳洞(二)

一个男人潜在的暴发力如此强大, 父亲在母亲离去的刺激下, 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打拚出了上千万的公司. 父亲想念成, 于是接成和奶奶去上海. 奶奶因为已经习惯了小镇宁静的生活, 不愿前往. 于是成又开始了和父亲两个人的生活.

上海是大都市, 父亲带着成玩遍了所有好玩的地方, 吃遍了所有好吃的东西. 成很快就适应了并喜欢上了这座繁华奢侈的城市.

成到上海后插班一间昂贵的私立小学上五年级. 同学们都对他这个左耳上有两个耳洞的漂亮男生充满着好奇与猜忌. 当成一开口用四川话讲话, 同学们哄地笑开, 成满脸 彤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从此以后, 成开始变得越少说话.

一天上作文课, 老师布置了一道命题作文(我的妈妈), 成一个字都没写交了空白上去, 老师生气地让他站到前面说出原因. 成倔强地咬着唇, 最后控制不住哭着冲出了教室. 晚上父亲回来, 发现成蜷缩在楼梯口睡着了,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父亲抱起儿子回到房间, 就那么紧紧地搂着一整夜.

成的奶奶在第二年秋天去逝, 临死前她留给成一枚银戒子, 她说成喜欢耳洞, 可以把戒子打成那种细细的耳针, 好看又辟邪. 成这次独自去了一个专门作首饰的小铺, 他为自己打了第三个耳洞. 很痛, 但成没有流泪. 他用戒子做了一个很细小的环戴在最下面那个耳孔里, 上面两个用银针穿上.

晚上回来, 父亲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问他: 疼吗? 成就说: 不疼.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儿子搂进怀里. 成惊恐地感觉到,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父亲两个人了, 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父亲好像也感觉到成的哭泣,他把儿子搂得更紧更紧...

七个耳洞(四)

成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样, 父亲每天依然很忙.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成常常感到害怕, 他总是赤着脚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走来走去, 他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成的等待是一种煎熬, 慌张又绝望! 父亲毕竟是一个身体正常雄健的男人, 好多次夜里成不经意听见父亲内心那焦灼烦闷的叹息.

在一个仲夏的午夜, 成被渴醒起来找水喝, 他听到从父亲房间传出压抑沉闷的喘息. 当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他看见父亲全身赤luo地覆盖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成感觉到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全充到了脑门, 心紧张得快跳了出来 , 他想走开却又觉得浑身无力. 羞愧, 愤怒, 紧张, 恐慌, 刺激, 罪恶. 成躲在门外贪婪地kui视着父亲那具强健的身体, 在一种万分复杂的心里下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手 yin.

第二天成没有见父亲, 也没有去学校, 他径直去了那个首饰铺, 为自己打了第四个耳洞. 当那一瞬间的疼痛到来时, 成的脑海里突然闪现的是父亲昨夜那具雄壮的xing器. 成涨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把自己紧紧关在房间里, 一整天也不愿出去.

父亲晚上回来, 成没有等他. 他听见父亲在外面关切的询问, 成没有开门. 父亲走后, 成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重复着成无尽的忧伤, 成的所有等待只是一场无声的溃烂, 但是一切继续.

成念高三的时候, 一个女生偷偷给了他一个厚厚的包裹, 放学拿回家打开里面整整99封情书. 成没有看完就把它放在父亲的书桌上.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父亲对他说: 有时间可以常带同学来家里玩. 成不作声, 直直地看着父亲, 当着父亲的面眼泪就叭嗒叭嗒掉在粥碗里. 父亲假装没看见, 转身出门的时候对他说: 你需要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高三毕业成没有考上大学, 他在整理自己的房间时看到了那个女生写给他的那些 信, 成找了一个盆子把那些信全部烧了. 烧完信的那天下午他又去了首饰店打了第五个耳洞.

成已经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感情早已残废, 他今生将无法去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 所有的预感仿佛都在必经的路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却突如其来. 当父亲把一个女人带到成面前对成说: 今后她就是你妈妈. 成冷漠地看着那个女人, 恨恨地说: 我没有妈, 我妈早死了. 父亲错愕, 随即愤然地给了成一记响亮的耳光. 成退至门口, 用手缓缓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 无限悲愤地望着父亲, 眼神犹如陌生人. 当成冲出去甩上房门那一刹那, 听到父亲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成离开家回到了四川, 他来到奶奶的坟前终于控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他告诉地下的奶奶, 他说他们都不要他了. 他们都不要他了...

七个耳洞(完结篇)

父亲的婚礼如期举行, 豪华而奢侈. 成穿着黑色西装在一旁冷笑, 父亲不敢和儿子的眼神对视. 一切如一场幻觉, 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也许因为深爱, 所以才伤害. 整个婚礼成至始至终没有和父亲说一句话.

成在父亲的新婚之夜没有回家, 他去了那里又打了一个耳洞, 他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那种突然被洞穿的疼痛. 第二天回家成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父亲没有阻拦他, 默默地看着成, 满脸关切的无奈与忧伤.成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走时的情景, 何其相似的 离别. 也许人生来就是为了相爱之后, 再与之分离.

成拖着行李至门口, 蓦然回首, 四目相望,竟是无比的悲凉. 成说: 可以再抱我一次吗, 像小时候那样? 父亲就突然地掉下了眼泪...

在命运的旷野里, 也许再也找不到让他可以靠岸的港口, 只有随风而流离失所, 像漂零的种子. 成开始了流浪, 他的怀里揣着两张银行卡, 一张是父亲给的, 一张是母亲给的, 里面总是有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钱. 也许他们能够给儿子也就只有这个了.

成去过很多地方,北京, 深圳, 新疆, 西藏. 他总是熟悉了那里再离开.他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可以停留下 来. 像传说中那只没有脚的飞鸟, 因为不可以停留, 所以只能不断地飞, 当终于掉了下来, 就是生命的终结.

成一路上学会了汹酒和抽烟, 他常常白天就整天地睡觉, 晚上则去一些陌生的酒吧和陌生的男人聊天, 然后跟他们上床. 生活彻底糜烂.

成一次去西藏的布搭拉宫, 他看到一群虔诚的朝圣者. 他不明白生活还可以如此祥和与庄严,他在那里为自己洞穿了第七个耳洞, 然后和那群朝圣者在那里跪拜了七天七夜. 他不知到这样是否就可以彻底洗清他的灵魂, 还有那些所有和他的耳洞有关的爱与恨, 疼痛与快乐是否就全部烟消云散... 完